卿珏

杂食,跳坑快,间歇发文,甚至自己逆cp,注意避雷()喜欢丹枫龙龙是拦不住的,我是丹枫公嬷一体机

「恒枫」相伴

/丹恒x丹枫,原作向,但是丹枫复活if,二人论,我都水仙了当然是二人论,都觉得枫哥是1?那我偏偏就要写他0()

/双向救赎,在幽囚狱里枫哥被抹过,还有他是双,还有这个枫哥是受完刑没有法力的病弱

/他是正常时清冷矜贵的龙尊,犯病时被梦魇侵袭且幻痛的痴儿,是受罚褪鳞后一身伤痛的罪人

/全文凹三同名,9k

/对没错这个人没写完原来的就开新坑,别管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丹恒时常会梦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,自他有意识起,他的梦境就充斥着血腥和残暴。这是龙师的杰作之一,即使最后的饮月以自身为枪,断了持明数千年的束缚,秘法保下的回忆仍然如影随形,伴着新生的幼龙成长。

 

那是怎样的一种景象?丹恒总是以罪人的视角看到记忆。大概是其主人头脑昏沉,目不能视,他只瞧得见地上散落的碎鳞,沾着干涸的龙血,被一旁的龙师用水流卷起洗净,收在了檀木盒子里,如同为他盖上的虚伪灵柩。

 

他听到了嘶哑的哀鸣,清朗的声音不知惨叫了多久,早已发不出太大声响,微弱的哼吟只意味着受刑之人在术法的反复唤醒中无从昏迷,只能清醒地感受着鲜血淋淋的身体进一步失去庇护。

 

丹恒睁开眼,伸手去揽一旁睡着的人。那具躯体在轻微地发颤,一抹额头只感到满手湿润寒凉。一瞬间困意消散,丹恒起身,以怀抱去温暖那囚于梦魇中的苍龙。

 

纤长的手指兀自攥着直至泛白,苍悴的脸颊上渗满了冷汗,深陷噩梦的人没能苏醒,眉心的沟壑怎么也无法抚平。昔日的龙尊在发抖,嘴唇紧闭,仿佛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受着百般酷刑。可是他没有出声,就像在幽囚狱意识模糊时,也不曾示弱求饶,更不会为之让步。

 

这是他为后世争来的自由。

 

“枫……枫,醒醒。”

 

丹恒不愿意将姓氏也唤出,他知道,为了这自由身,他们付出了多少。丹之一字犹如禁锢,这种时候,是万万唤不得的。怀里的身子凉得瑟骨,眠龙好像听到了这几声呼唤,颤颤巍巍张开的眼却涣散着,在沾着水珠忽闪的睫羽中越发显得迷离。

 

“枫……是我,现在很安全,醒醒……”

 

可是怀里的人仍然空洞着一双青眸,分明比丹恒高些的身量却显得更为单薄,蜷缩在温热的臂弯间却拾不走半分温度。他依然在颤栗,仿佛骨缝里有散不完的冷意。

 

“枫……”

 

冰冷的手碰上丹恒的眉眼,他从那双无光的眼眸中瞧见了欣慰,看到毫无血色的唇角勾起了笑意。那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庞,像是细细摩挲着自己的珍藏,最后脱了力道落了下去,怀中的人一沉,在睡梦中疼至了昏厥。

 

可至少现在,他能干脆地昏睡过去,不必被迫清醒。

 

曾经的丹恒并不接受所谓的“前世”,所有人都追着他喊饮月,唤他丹枫,可他从未承认过这个身份。梦境只是梦境,那些记忆终究不属于他,他只像是个观赏幻戏的过客,不巧地看完了龙尊的一生。正是因为知道是记忆,正是因为完全灌入了别人的行迹,他才更知道自己是谁。

 

他被监禁在幽囚狱百年,童年在昏暗无光的监狱中度过,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放逐,为的是不属于他的罪名。于情于理,他该偿还的代价都已经了结。他不愿和过去缠上关系,也不愿去理清那纷扰的杂事。离开仙舟的那天,他想的是自由和未来;加入列车的那一刻,他想的是终于可以作为“丹恒”,好好地活下去。

 

饮月,丹枫,龙尊,对他而言,是幻梦一场。

 

直到星神的玩笑降临。

 

丹恒第一次意识到转世和传承的魔咒,眼前的人和自己分毫不差,区别只有眼尾对称的嫣红,还有仅仅是站着,就显得矜贵的气质。他总感觉丹枫会向他要一盏好茶,然后坐下来慢慢和他谈。

 

“你是……”

 

“丹恒。”他回答,一时间不知是厌恶涌上心头还是好奇更胜一步,亦或是,他只是想告诉丹枫,自己不再是饮月中的一位。

 

丹枫似乎笑了,他笑容的弧度很浅。丹恒本防备着他的攻击,担心丹枫与龙师们的思想一致坚持传承,要将自己逼上龙位,却不料面前人笑得温和,更似心愿已了的解脱。

 

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,眼前人步履一晃,虽然尽快地伸手扶了墙壁,却没能扶稳,身形一软向前栽了下去。

 

丹恒下意识上前去接,因此丹枫时断时续的鼻息洒在他的颈侧,倒像是身体机能命不久矣的警示。丹恒靠着记忆里传接过来的三脚猫医术,及时地给他把了脉。

 

……记忆中呼风唤雨的饮月君,何曾有这样孱弱的脉象。即使丹恒不精通医术,这样几乎摸不到的脉搏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征兆。

 

丹恒抱着失去意识的丹枫,铺好临时床榻把他放上去后,才开始在他不愿细看的回忆中寻找蛛丝马迹。

 

他尚且不知丹枫是如何来的,但不朽陨落,其余的星神不可能直接捏造一个具有不朽力量的龙尊出来——曾经丹枫的能力分为两份,一份给了他,另一份……成了化龙妙法的辅佐。

 

丹恒抬起眼,看了看床上苍白着脸色的人,大概猜出丹枫身上或许分毫力量不剩。那么对他,对列车,都不会有威胁,也不会引来龙师觊觎。可是就算毫无法力,也不至于如此虚弱。

 

正想着,丹枫近乎挣扎着睁开了眼,他抚着额角,努力坐起身,目光却是灼热的,一双亮晶晶的靛青眸子盯着丹恒。

 

他在看什么?

 

丹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,不知丹枫的喜悦从何而来。

 

可惜,也是庆幸,这样令他窘迫的视线没能持续多久,丹枫的意识太难维系,没过一会就又陷入昏迷。丹恒见那炯炯目光失去了焦点,这才伸手去给他盖被子。

 

手腕一凉,丹恒大概猜到应该是尾巴缠上来,可是手上的触感更为柔软,像是一坨微凉的肉挤在皮肤上。

 

的确是尾巴……丹恒的瞳孔骤缩,遏制着浑身生理性的不适,抬掌去碰那根东西。

 

那是一条脱去了鳞片,满是刀痕的肉块。尽管不长在自己身上,丹恒也感受到了切身的疼痛。

 

像是一块洗干净血迹的肉,等待着烹调。

 

丹恒深吸一口气,伸手去解开了丹枫胸口的衣物。

 

密密麻麻的切口遍布其上,饮月的身体本就生得雪白通透,更何况好茶好水养起来的龙尊,这让那些疤痕更加鲜艳,好似能看到那些刑具是如何从他身上划过洞穿。

 

心口,背脊,肚腹,密匝匝的伤疤割来切去,把他的身体生生分成了几块烂肉。剜心剔骨,抽髓扒鳞,可没有热血,也没有汗渍,摆在他面前的饮月君,是一具被清理完备的尸体。

 

他什么都没有剩下,只有一身伤痛和满腹病痛。星神将他收拾整齐,将这受完刑的废人扔在了憎恨他的后世房间里,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。

 

丹枫好像感受到了这逐渐寒凉的视线,昏昏沉沉地又醒了,他的衣服被丹恒扯得零落,但他只是拢了拢披肩。饮月有一张清秀的好面孔,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没事人般,弯起的眉眼看着丹恒,是记忆中清冷的龙尊从不曾展露的热切。

 

你离开仙舟了么?可还有龙师追着你不放?

 

丹恒看着丹枫强撑着不让自己再睡去,断断续续地问着他的近况。这人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,精神的疲惫和肉体的损伤根本不支持他继续清醒……可丹恒也不知如何医治。

 

他只知道,丹枫想看着他,好像这样,身上的伤就能淡一些似的。可那些层叠的皮开肉绽,看得丹恒心里发酸。

 

“休息吧。”丹恒说,他坐到丹枫身边,也不知是不是隐约的联系,他好像能看透丹枫的想法,看见那双龙眸眼里的担忧,“没有人会抓我们回去……也没有星神的能量波动,睡吧。”

 

前世害他自幼锒铛入狱,离开仙舟并非他的选择而是罪状的延续。这桩桩件件,都该算在丹枫的头上。他应当憎恶丹枫,这个已死的前世亏欠他太多。

 

可是掌心的手指冰凉,勾着他的小指不肯松开。丹枫的健康几乎被摧毁,只靠着一丝执念吊着一口气,稍一松懈就发起低烧,软了身子滚在地上,丹恒将他抱进怀里,病痛缠身的龙贴着他的心口微弱地喘息。

 

就像街头流浪的猫狗,隔着玻璃触摸橱窗里名为自由的餐点。

 

在这之后,丹恒翻阅了很多治人救病的书籍,智库里满满当当都是些药品名称,他还有很多疑问没解,他需要丹枫活着,挨个告诉他答案。

 

丹枫就显得自在多了,虽然他经常陷入一种无知无觉的出神状态。丹恒若是喊他,就能看到那端着的龙尊架子。到底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尊长,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和压迫,大概是对着龙师冷硬惯了练出来的。

 

“枫,醒醒,枫。”每每叫醒昏睡的丹枫,丹恒都会迎来一个带着十足起床气的龙尊。

 

那人面色不善,手掌一翻覆在枕上,若那是龙椅,恐怕把手都要捏碎,他语气不悦,一双冷峻的眸眯起,盯着面无表情的丹恒:“……早朝吗……说过了我自己会起,谁这么不懂礼数,拖出去。”

 

这可是触怒龙尊的大罪,要三叩九拜赔罪的。

 

可丹恒不管,他是从小摸爬滚打的,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于是上去就是给丹枫一巴掌,又是去掐他脸颊,直到他的眼睛聚上焦。最后丹枫会捂着肿起来的脸颊呆坐着,这种时候,丹恒问什么,他就答什么。

 

可是问来问去也无事于补,丹枫记得的东西丹恒其实也都知道。至于为什么引发饮月之乱,为什么他还记得前世的东西,丹枫的神情就会迷茫,问半天也没个结果。

 

丹恒只好当养了个痴呆,不跟这样的一个病人计较。

 

丹枫睡不踏实,灌了很多安神助眠的药物也没用。如果他醒着的时候突然恍惚还能喊醒,梦魇的时候喊他也是无济于事的。他似乎是在过去的刑罚中寻到了一个安全的节点,好像闭上眼沉溺睡梦就可以逃开一切,所以越是喊他,他越醒不过来。只有抱着他能减缓些他梦中的疼痛和不安,丹恒不知道原理是什么,持明无父无母,应当不存在母亲的怀抱这种依赖。

 

可丹恒不可能一直抱着丹枫,他忙是其一,最主要的还是他跨不过心里的隔阂,他还没能接受丹枫出现在他的世界里,更没能放下长久以来盘踞在心中的怨恨。所以这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,丹枫越是睡不好,就越嗜睡,做噩梦就更频繁,精神就越差,结果就是更加的昏沉。

 

丹枫醒着的时候,会指导丹恒的枪术,到底是上过战场的龙,一招一式比丹恒犀利得多。可惜法力尽失身体不行,演示一遍后需要睡更长时间来恢复。

 

微凉的手握着丹恒的腕子,一挑一刺都是精准利落,只是略一偏首,就能看见那截露出的皮肤满是凹陷,鳞片形状的疤痕取代了光滑的肌理,成了区分丹恒丹枫的另一重方法。少年人去捉那段手腕,失去皮肤保护的人像是被体温烫到,手一抖,枪便清脆地掉在了地上。

 

丹恒想给他涂药,丹枫却只是摇了摇头,收回了手腕。

 

他说,正是如此,你才要学会自保。

 

丹恒简直想揪着他的领子责骂,论自保,有几个人的实力强过曾经的饮月君。记忆里龙师阴鸷的笑脸,身旁人不断的算计逼迫,亲朋的疯魔压力,生生让守护建木的龙尊都陨落受刑。

 

自保?若有人存心暗害,君子如何斗得过小人。

 

丹枫最后还是拗不过这小孩,被按在被团里上药。可鳞片于龙就像皮毛于飞禽走兽,失去表皮的肌理平日穿着衣服都磨得痛痒,药水滴上的灼痛,更非常人能受,丹恒险些握不住那细瘦的手腕。身下人疼得龙尾扭甩,可惜失去了硬鳞的尾打在身上也没多疼,丹恒没躲挨了几下,反倒是让碰撞扯裂了尾身的伤痕,最后丹枫只能瘫着身子,在剧痛下些微地抽气。

 

可是药物没有任何的作用,该溃烂的皮肤还是溃烂,又微妙地维持在蜕皮前的平衡,简直和药师所赐没什么区别,更像是世人仍然责备饮月之乱的罪魁祸首,让这个本该死去的人在地狱里挣扎赎罪。

 

丹恒心有愧疚,到底是做了无用功还增添了丹枫的痛苦。他找来莲花酥去哄窝着的人,看着那龙无声地爬起,看也没看地一口口咽下。丹恒说不要多吃小心蛀牙,丹枫就不再继续,近乎乖顺地听话。

 

有的时候丹恒跟列车成员打打闹闹,丹枫会裹着被子躲在墙角当堆杂物,看着笑得灿烂的几个孩子闯进门来,跟丹恒勾肩搭背。

 

不算太细心的伙伴注意不到不出声的另一个人,只有丹恒看着那张脸从惊讶到落寞。吵闹离去后,丹枫便问丹恒是否知道五骁,丹恒平淡地告诉了他几个人的现状,丹枫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

记忆中,丹枫总被囚在鳞渊,人也冷漠,只有这几个朋友。实际上这些朋友也不太知晓丹枫平日的生活,每每和他们交谈,丹枫只负责当那个稳重的尊长,好像一切族里的忧愁都不复存在。朋友只当他性格如此,也不多问,大大咧咧的几个人也嫌丹枫人太冷淡是不是不在乎他们,殊不知独自抗下龙师责问的人费尽心思才堪堪维护了这段友谊。而如今,他们分崩离析。那之后丹枫就愈发寡言,连一开始看见丹恒的欣喜都不再显露,他好像沉浸在了弥漫的懊悔中,饮月之乱冠着他的名字,也是他将曾经无限辉煌的五个人拉下神坛。

 

丹恒只当他是遗憾,随口安慰了一句便不再管辖。

 

终于有一天,丹枫出事了。起因是丹恒要去开拓,出门前丹枫是睡着的,几天过去回到列车,一开门丹枫还是睡着的。

 

他呼吸的起伏太弱,乍一看同死去没有区别。丹恒去探他的鼻息,去晃那具失温的龙,怎么抱着他渡热量都没法让他醒来。

 

丹恒翻箱倒柜找药和电热毯,却翻到了吃空的几个安眠药的罐子。他一时间不知是骂丹枫荒谬还是感到悲哀,龙尊的体质说到底也是长生种,连酷刑都只是让他虚弱,最后还得是褪鳞才蜕生。吃人类的药物寻死,简直荒唐得可笑,除了折磨自己毫无作用。

 

可也许……他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。丹恒抱着越发轻减的龙尊,过量的药物让丹枫睡得很沉,连噩梦都无从下手,唤不醒沉眠的意识。

 

这或许是这么久以来他睡的第一个好觉。

 

丹恒想起出发的那天,他将行程告诉了丹枫,靠着墙壁的龙没说什么,只是嘱咐他注意安全和玩得开心。丹恒急着出门,甚至没有回过头去看看丹枫的表情。

 

他说不清自己对丹枫的感情,大抵还是怨念居多的,否则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了对丹枫的情况也是不到临头便不管不问。偶尔的谈话也只是问和自己相关的,算是关心丹枫的部分其实也只是随他自己的心意。吃什么药吃几个疗程睡多少觉,他似乎从来没真的计算过。只是觉得丹枫不会死就可以,因为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,而这个要求很容易达到。

 

丹枫一直睡不好不是秘密,连开拓者这个神经大条的都问过丹恒为什么总拿着各种安神药,是不是最近失眠。可丹恒离开前没做任何准备,愣是就那样出门了。丹枫是过去的人,自然没见过电热毯,也不会不管不顾乱翻他的东西,又经常大大小小地犯病,把这样一个人锁在门里,除了他没人知道……

 

……还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。

 

有的时候丹恒会觉得那个追杀自己的人像个疯子,只管自己解恨,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。而面对同样让他怨恨的前世,他也是这样不闻不问,放任自生自灭。

 

丹枫熟睡的面容很温驯,几乎是刻板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弹,抱进怀里的时候很软,无知无觉的四肢耷拉在身侧。长久以来的疼痛终于离他而去,死一般的沉静中,他得到了一个安稳的梦。

 

纯白的,温暖的,像是回到了持明卵中,可以安心地一直睡下去。

 

丹恒尝试了许多办法,都没办法让丹枫醒过来,其实也可以强行伤害让他苏醒,但是那样……丹恒做不到。

 

他第一次看到丹枫安睡的模样,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容貌比起他多了几分憔悴,青黑的痕迹落在他的眼下,衬得那赤红眼尾极其病态,像古书里重病的秀女。丹枫的眉心有一道淡淡的皱纹,他总是蹙着眉头,无论是被族群的烦心事困扰,还是呵退龙师,还是被往世的记忆折腾,他总有数不清的烦恼。丹恒用指腹去揉那道痕迹,却是怎么都抹不平的。

 

总不能让他一直睡下去。

 

丹恒的记忆里,还有着一段他惯常不愿意去细想的部分。这很残忍,可是……或许是比伤害丹枫更合适一些的方法。

 

(和谐) 


丹枫骤然吸气,空茫的眼望向丹恒。

 

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梦到了后世,打扰了那孩子的生活。那是他不该涉足的未来,他应当死在阴暗的牢房,好将自由拱手奉让。


 (和谐) 


他该习惯的,这是罪人应受的折辱。

 

只是他很累,可他无从休息,更没有选择的权利。

 

成为龙尊他没得选,交友出面他没得选,本该是爱意交融的时刻他也没得选。亲朋情爱,从不属于饮月,更不属于囚于其下的丹枫。甚至连他的后世,也逼着他将早已无药可救的皮肤涂上药膏,任他在剧痛中抽搐发抖。

 

生命最后的一段时日,他甚至有些隐隐的癔症,大概是求不得的东西会在弥留之际最为磨人。

 

“饮月那家伙是个冷性子,你还真敢打赌打到他身上?”

 

“不就是抱一下吗?好歹也是老朋友了,他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,那可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。”

 

“你忘了上次我喝醉了去搭他肩膀,差点没给我掀水里。”

 

话中人只是捧着一盏茶,独自矗立在凉亭里,眺望着平静无波的古海。极少有人知道海面下的壮阔绚烂,因为他们会被毫无波澜的海面所蒙蔽,不肯踏足。只有具有分海之能的饮月明白,水面的静谧,藏着的是海底的幅员辽阔。

 

(和谐)

 

没有人会抱着他,那些给饮月观赏的书中都极少见的亲密,自然不会属于他。

 

他好冷,狱中泥地幽寒,冻得他牙关磕颤。他好疼,脊髓被扎穿,鳞片剥去,肝肠寸断,所有人只在乎龙裔的皮肉珍贵,不曾在乎它曾是一个活着的人。

 

为什么,都已经零落成泥,他还要硬撑着不肯落泪。

 

(和谐)

 

丹恒听见了一些细微的声音。

 

嘀嗒,嘀嗒。

 

淫靡的水声也遮不住的,是什么滴落的声音。丹恒慢下了动作,伸手去把丹枫歪在一边的脸掰了过来。

 

丹枫似乎过呼吸了,只是鼻息太浅,凑近了才能感受到他的吐息间断又急促。可比起这个,更引丹恒瞩目的,是那张潮红的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。

 

(和谐) 

 

他从未见过丹枫落泪。那被高悬在刑柱上的靡靡赤龙,也未曾真的流下泪水。那爬遍皮肤的刺痛,也只是让他颤抖扭曲,不曾收回手去。

 

他俯下身,将丹枫颤抖瘦削的身体抱起,按进怀中。

 

霎时间,万籁俱寂,只有胸前的衣物顷刻湿透。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那杂乱的吐息,丹恒垂下眼,看着丹枫神情呆滞的脸,凑去含住他吐着混乱呼吸的唇。

 

呼吸缠着呼吸,心跳比着心跳,丹恒时而深吻,时而松去,一点点调整丹枫紊乱的鼻息。手掌轻拍,清瘦的脊背摸着不算平整,丹恒学着资料里哄孩子的动作,拍抚着丹枫给他匀气。

 

漆黑的梦境戛然而止,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,过去的幻梦无从对应。拥抱,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互动,可就像饮月的自由,哪怕粉身碎骨,他也只能站在凉亭中央,缩在狱中角落,躲在智库墙边,看着热情洋溢的人们,自由地相拥。

 

丹枫大睁着眼,泪水自眼眶里充盈滚淌,孱孱呼吸终于不再断续却谨小慎微,他眼珠颤动着,迟疑地看向丹恒的脸颊。

 

“……恒?”

 

“你可算醒了……”丹恒松了口气,准备把丹枫放下,却发现一离开自己他就开始抖,于是只好继续抱着,“你……睡了太久,可能会出事,所以我……”

 

(和谐)

 

“……你梦到了什么?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。”

 

(和谐)

 

不说是吧,不说……丹恒蹙眉,却看到丹枫木然的表情,反而放松下来的身体似乎习惯承受各种逼迫。褪鳞时的逼问都没让他吐出化龙妙法的秘密,更何况是这样屈辱的淫刑。

 

他的所作所为……和那些龙师不是一丘之貉么?

 

“……不说就算了。”

 

(和谐)

 

他伸出手,颤抖的手掌抚摸着少年毛茸茸的脑袋,又生疏地去搂丹恒的肩颈。

 

这回轮到丹恒困惑了,他只是想羞一羞丹枫,让他忘了刚才的冒犯,并不是想要他真的把自己当孩子看。很显然丹枫没有主动抱过谁,动作间有种飞蛾扑火的决绝。

 

(和谐)

 

人越缺乏什么,越会给予什么,因为他太过渴望,以至于舍弃自己去试图救赎自己残破的灵魂。

 

(和谐)

 

丹枫很安静,趴在丹恒的怀里一点声音都没有。半晌过去,他才蹦出一句话来。

 

“你若恨我……不用勉强自己。”

 

丹恒真觉得应该留着丹枫去应对那个追杀自己的人,这性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了?一点都不带反抗的,保准让复仇的人心满意足。

 

“你真是……从前就固执着一口气要和龙师对抗,最后还要把记忆强塞给我,现在一副放弃了的样子,是想做什么?”

 

丹枫诧异地看了丹恒一眼,愈发颓丧地挪起身子想移开,被丹恒拽回来按在怀里。

 

“枫,你一定要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吗?饮月之乱你为了保应星,对褪鳞都没有异议,可他如今也恨着你。我的记忆并不完全,显然是已经干扰的结果,否则我应当像你儿时那样,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。”

 

蜷缩着的龙抖了抖,把自己团得更紧。丹恒将他拉开,盯着那逃避的双眸。

 

“……你什么都想自己扛着,做了什么也并不告诉别人,哪怕是我。如果你真是传闻中高傲优渥的龙尊,有什么烦心事值得你日日夜夜噩梦不断。”

 

“你在世人面前演尽了罪人的模样,你若是没有半分委屈,当真罪大恶极无恶不作,为什么……”

 

手上的龙似乎放弃了,又或许是头一次被劈头盖脸地斥骂,但丹恒觉得,他是真的累了。丹枫的眼前又蒙上水雾,垂着脑袋,一滴一滴又掉在床上,和各种液体混在一处。

 

为什么会哭呢?束缚已解,往事已去,为什么你仍走不出梦魇,憋着一肚子酸涩,直到身死无牵挂,才敢流泪。这都不算是哭泣,哭通常为了抒发情绪,自然界中为了引起母亲注意,而他一点声音都没有,只看表情甚至瞧不出在哭。

 

我累了。他说。

 

好像是远行的人终于跌落在尘埃中,丹枫的眼泪似乎寻到了堵塞百年的发泄口,源源不断从那晦暗浑浊的眼里滚落。他低喃着些什么,像从前每一次被数代轮回的记忆所席卷那样,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,更辨不明自己是谁。

 

他的后世能清晰地与过去划分界限,这很好,这是活了数百年的痴儿从未逃离的枷锁。

 

丹恒眼睁睁看着丹枫的神情逐渐破碎,失去焦点的翠眸透过他看着更远的彼岸。

 

为什么哭呢?

 

“枫……你是枫,不是其他的任何人,你只是枫。”丹恒捧起那张落满晶莹泪痕的脸,去吻含着热泪的眼睫。

 

怀里的人还在不断耸动,漫长年岁蕴含的委屈在此刻爆发,像是流不尽的泪般冲刷着他疲惫的面容。丹恒搂着丹枫的肩,去拍他瘦骨嶙峋的脊背。这么久了,他好像也没见丹枫主动吃过药之外的食物……是他没养好这只笨龙。

 

丹枫精明吗?显然是的,他一人斩断了循环,对抗了数千年勾结的龙师,稳定了建木,甚至钻研透了化龙妙法并成功。

 

丹枫愚蠢吗?显然也是的,他害死了朋友,残害了平民,是罪无可赦的囚犯,甚至从未真正分清过自我,从未为自己考虑。

 

是啊……那么悠久的记忆,丹恒竟找不出丹枫的喜好。是清甜的糕点,还是秀美的书画?是结伴出游,还是独自一人对月酌饮。

 

丹枫哭累了,颤动的频率渐渐弱了下去,饱含水光的眼合上,最后的泪又一次沾湿了丹恒的指尖。

 

神策府的将军曾说,转世后的少年即使在幽暗的牢中囚着,眼里的光芒依旧比阳光更明亮。那是初出茅庐的希望,是真正属于丹恒人生的开端。

 

可那个死在狱中的月亮呢……?

 

月亮在丹恒的臂弯中因为不稳的呼吸微微颤抖着,失温的身体无法离开熟悉的怀抱,死去的月亮不能离开太阳的炙热存活。他将新生带给了后世,却从不曾拥有自己的人生。

 

“枫……”

 

丹心如恒,他的龙心轻声唤着。

 

休息吧……做个好梦。

 

梦里……会有漫山遍野的莲香,会有数不尽的繁星和走不完的土地……

 

会有我陪着你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/后续是枫哥终于能在恒怀里好好地睡一觉了,丹恒发现只要抱着他枫就不做噩梦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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